萧了个骁

我是弧狗

《女儿》

我一直坚信一个道理:当你遭受伤害却找不到其他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时,拳头是最迅速,最有效的武器。

 

所以当我的女儿两眼泪汪汪地告诉我班上有男生冲她吐口水,扯掉她的头绳,但老师却打着哈哈说这只是男孩子在开玩笑时——我把这个道理告诉了我五岁的女儿。

 

我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女儿的小手,把她的掌心聚拢,收紧。最终女儿的手在我的掌心包裹成了一个攥得紧紧的拳头。我就着她的手,比了一个出拳的姿势。女儿的身体被挥出拳头的大力带得往前一步。她扭过头来看我。

 

“就像这样。”

 

我夹着女儿的胳肢窝把她抱到膝盖上。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摸过我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猜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先前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早已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懵懂却又带着坚定的笑脸。

 

她的小脸紧绷绷的。她沉思片刻之后脆生生道:“爸爸,我知道了。”

 

我并不是要把女儿教育成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野蛮人。

随着年岁增长,我的阅历也不断丰富。见到了更多在少年时代没见过的人,也经历了更多事。社会多得是灰暗面,并没有纯粹的善恶之分。

我相信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慢慢知道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难以反抗和挣扎的不公平。

 

当没有人能够帮你的时候,能够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是个单亲父亲,我的女儿叫小安。我的妻子死于难产,在我们女儿出生的那一天。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她身上盖了白布,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体温尚且温热。我摩挲她的手,告诉她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女儿的。

 

我的人生贫瘠得乏善可陈。学生时代被孤立和霸凌的阴影如影随形至今,我仍然无法释然。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我所能保护好小安。

 

但我的保护绝不是无法无天的溺爱。

我要教她明是非,辨善恶,独立自强。

 

小安读小学那一年,我送她去学了跆拳道。小安很听话,就算练到大汗淋漓也从不喊一句苦,从不嚷一句累。

 

老师问孩子们为什么来学跆拳道。大部分的小孩都回答“很酷”“锻炼身体”“很好玩”“妈妈喊的”诸如此类的话语。

但小安说:“爸爸告诉我的。学了跆拳道,在被欺负时我就能保护自己啦。”

 

跆拳道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她听见这话怔了怔,然后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好。那你要更加努力哦。”

 

 

 

小安五岁。

 

她提起拳头挥在班里一个男孩子脸上。其实手劲不大,但是那个男孩子却哭爹喊娘地痛哭流涕,说小安把他的门牙都打掉啦。

 

幼儿园老师闻讯而来,问小安说为什么要打人?

 

小安撇了撇嘴角,认真地告诉老师,那个男孩故意把嘴里的饭吐在她碗里,说是这样就能和她吃一碗饭了。小安让他别吐了。但小男孩生性顽皮,听到小安的呵责后置若罔闻,甚至变本加厉。

 

老师叉起腰说,打人可不是好孩子。

 

“但做错的人是他。”小安抬起头看老师,一点儿也不畏惧。

“小安呀。他是想和你玩呢。老师重新给你添一碗饭就好了。”老师诱哄道。

“做错的人是他。”小安倔强地重复。

 

下午我去接小安的时候老师皱着眉向我抱怨。说女孩子家家的,不应该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女孩子还是温柔安静些好,这样才会有人喜欢。

 

我礼节性地对老师笑笑,只牵动了嘴角的肌肉,话语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这和她是不是女孩子并没有关系。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保护她自己与她今后是否会被人喜欢也没有任何关系。”

 

话毕,我弯腰把小安抱起来,转头走向楼梯口。小安趴在我的肩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脖子。

 

“小安今天做得很好。”

我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小安在我怀里咯咯笑,侧过来指着我们前方的窗户说,今天的太阳公公好漂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金灿灿的阳光铺进走廊,像一片朦胧的金色的雾。

 

 

 

小安十三岁。

 

她告诉我他们班上有几个男孩子很讨厌。

他们拿女生发育的身体开玩笑。故意去摸女孩们那些在校服下若隐若现的内//衣//带子。

按动笔收进笔芯,用笔尖那头轻轻地顺着轮廓去挑。然后在女孩们气愤的注视下嬉皮笑脸地道一句歉,转头继续和同桌讨论班上女孩子的“大小”。彼此自我感觉良好地捂嘴笑作一团。

 

脸皮薄的女孩又羞又气,憋红了眼睛却无计可施。

因为男孩们理直气壮: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男生们肆意评价女生的外貌,身材。甚至女孩们身上的气味都要拿来比较批评一番。

班上男生还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给班上的女孩排了名。垫底的叫四大丑女。

 

小安长得漂亮,但性格却是刚硬。一旦有男生做出不尊重的行为她便会当场爆发。再加上身体素质过硬,那些欺软怕硬的男生从不敢招惹她——因为小安会跆拳道,动起手来决不是吃素的。

 

但他们最怕的是小安,心里最想捉弄的也是小安。男孩们的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找到了对付小安的方法——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一个人不敢做的就一群人一起做。

他们觉得好像只要将自己混进人群里,不论做错什么事都不必承担责任了。法不责众嘛。

 

他们背地里叫小安“母夜叉”“母老虎”,把她编进“四大丑女”明目。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还要刻意在小安经过时提高讨论的音量,故意叫她听见。存心惹她不痛快。

但小安从来都不理不睬,也不计较。只是当她看见有别的女生被欺负时,她总是会第一个挺身而出。

 

男孩们吃了个没趣。但很快他们又找到了新的乐子——翻找女孩们的抽屉。那些漆黑的桌箱好像有说不清的魔力,吸引着那一双双龌龊腌臜的眼睛。

 

他们喜欢小安柔顺的长发,扑闪的睫毛,但是讨厌她会反抗的性格,也讨厌她多管闲事的行为。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女孩们都是温顺无害的羊羔,所以那只会反抗会咬人的羊羔尤其格格不入。

 

他们从小安的桌箱里摸出包装精致的卫//生//巾。撕开那些粉色或者紫色的包装,扯出那层白花花的棉。男孩们凑在一起怪叫。领头的是大哥。他们看着大哥的动作,一阵扭曲的快意直直上升,好像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他们之中有谁颤声叫道:“扔给我!扔给我!”

 

那张白色的东西被团成一个球,在教室上空飞来飞去,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一双双男孩们的手中颤动。

 

小安回到教室时,卫//生//巾正落在领头的男孩手中。

剧烈的奔跑,发狂的叫喊刺激着人的大脑。心脏砰砰跳动的巨响给了矮小的男孩一种莫名的底气。

“丑女来啦!”

——于是他仗着自己混在人堆里,天不怕地不怕,阴阳怪气地嚎了一嗓子。

 

小安很快就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一言不发,甚至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小安快步走向领头男孩的座位。凳子上摆了个黑色的书包,好像是什么什么品牌,价格不菲,他平日里最是宝贵。

 

小安哐当拎起书包。直直面向那群男孩。大张的书包口好像黑色的巨大嘴巴,要吞噬一切。

 

劈里啪啦。

 

头朝下。书包里的书哗哗往下砸。文具、课本、教辅资料、水杯、纸巾、校门口二十块钱买的指尖陀螺...哦,还有一把剪刀。小安看也不看男孩一眼。各种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水杯是玻璃制的。外面本来有个蓝色的厚保温套。但青春期的男孩子都好面子,嫌土,早就把保温套摘了。

玻璃水杯变成了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而导致后果的直接承受者。一声脆响。玻璃渣溅了整条走廊。

一枚玻璃渣跳得很高,擦着小安的下颌线过,留下了一道细小的血痕。血珠一点点地从伤口处渗出来。

 

哄闹声从杯子摔碎的那一刻起就戛然而止,只剩下头顶的电扇不知疲倦地转动,卡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小安的动作。

 

小安抄起剪刀,把那个昂贵的黑色书包一刀一刀剪烂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间除了剪刀发出的“咔嚓”声,教室里再无声响,连头顶上嗡嗡转动的电扇都恰到好处地停止了工作,好似在配合着这场闹剧。

昂贵的面料很厚实,小安费了些力气,过于用力而导致指节泛白。

她眼睛通红,但下手时快准狠,书包很快就变成了数条破布。

 

剪完书包,小安转过头来盯着男孩们看。

她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可怕。双目赤红好像要燃起火来,一把烧掉所有人。

 

“叮当”。

 

剪刀被扔在地上。金属与瓷砖相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回荡了好久。

 

领头的男孩看见自己心爱的书包变成了一堆破布,再抬头时看见小安煞白却死死抿在一起的嘴唇。小安的两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来,脖子上方攀着一条细细的血线,更显可怖。

 

他开始有些害怕了。男孩哆嗦着嘴,一个劲地往后退。刚退一步,他就被扔在地上的卫生巾黏住,拉扯之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孩们纷纷围过来安慰小安。

小安轻轻拂开面前的纸巾,站起身来走到那群男生跟前。大家都被小安剪书包时凶戾的神情唬住了。

 

小安蹲下来,平视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男孩,一字一句地说:

“青春期发育是每个人必须经过的路程。来月//经是很正常的现象,胸//部//发//育也是。你们为什么要以刻意放大这些现象为荣?难道拿着别人的隐私说事会让你们很自豪吗?还是想引起女生的注意?这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彰显了你们的无知。”

 

男孩们被小安说得面红耳赤。他们的思想正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一方面是对女性与自己不同的生理构造感到不可遏制的好奇,一方面是老一辈对于“性”避而不谈的态度,闪烁其词的模样让孩子们认为这是一件罪恶,应当让人感到羞愧的事。

 

所以两种极端的思想碰撞,在男孩脑子里尖锐地搅动,造成了他们矛盾的行为。有人如蚊子叫一般嗡嗡道:“你怎么可以直接大声地说出这种词?不会不好意思吗......”

 

小安气极反笑:“我说哪种词?是月//经还是胸//部?龌龊的只是你自己的思想,和这些名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既然你觉得我不该说,那你为什么不以身作则?难道随意评论别人身材,扯女生的内//衣//带子,扔卫//生//巾就是很值得说,很光荣去做的事情吗,王帆?”

 

小安直勾勾盯着刚才说话的人,毫不客气地喊出刚才发声那人的名字,质问道。

 

王帆不吭气了。

 

小安最后抛下一句话:

“有错的可从来都不是语言,而是人们硬生生加在这些词汇上的思想。”

 

“性从来都不该是一件羞于启齿或者是神秘的事。大大方方说,磊磊落落做。小安,不必因为那些不怀好意打量你的目光而含胸驼背。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肮脏的思想。”

 

这是我告诉小安的原话。

她一点不落地听了进去,并且以此为保护自己的工具。

 

我是从学校的监控里看见这一切的。老师一通电话把我和领头男孩的家长叫到了学校。

那个书包确实很昂贵,是男孩爸爸出国给他带回来的礼物。由于对方有错在先,自知理亏,我象征性地赔了两百块钱了事。

 

回家的路上,小安还是习惯性地揽住我的胳膊。小安已经有我的下巴高了,正在逐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我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说:“乖女儿,你很棒,很勇敢。”

小安挂在我胳膊上撒娇:“还不是因为有爸爸。我知道只要我做的是对的,爸爸就一定会站在我身后。”

 

我失笑。

 

我好像看见了妻子。

我忆起恋爱时妻子告诉我她学生时代受男孩子欺负的事。她说她羞得要命,不敢大声喊。那些顽皮的男孩就是抓住了她这样的心理,越发得寸进尺。她很想哭。

直到长大成人,这样无力的窒息感还是时不时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还好。还好。

我教我们的女儿坚强勇敢。她永远有反抗的勇气。

 

 

 

小安十七岁。

 

小安和我向来都无话不谈。但最近我敏锐地发现她在对我隐瞒什么东西。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她抱着手机笑得异常灿烂。

 

依照我的经验看去,小安很有可能谈恋爱了。

我心里清楚小安绝不会因为我反对早恋所以不敢告诉我。我明确地告诉过她我永远支持她,只要平衡好恋爱和生活就行。但她不说,我也不打算主动问。

 

毕竟孩子也是人。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再正常不过。

 

小安最近话说得少,总是欲言又止,一次次抬头瞥我的动作,当我抬眼和她的目光撞到一处时,她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问她怎么了。小安犹犹豫豫开口,话起了个头又收了回去。

 

数不清多少次。

小安橡胶底的拖鞋在我的门口磨来磨去,踌躇万分的模样活像行刑前的死囚犯。

 

我猜她要告诉我什么,便把她邀进了房间。

小安坐在床边,两只手绞在一起,斟酌再三才开口:“爸爸,我谈恋爱了。”

意料之中。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很好呀,怎么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你知道爸爸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

 

小安快速地抬眼看了我一眼,十指交叉着扣在膝盖上,指尖泛白。

 

“是个......”

 

她开始扣手上的死皮。

我熟悉她的小动作。这表示她现在很紧张,非常紧张。

 

“是个女孩。”

 

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完了。

 

小安的模样如坐针毡,两眼死盯着地板,不敢抬头。她的声音颤抖,断断续续的话语好似她离体而出的灵魂,飘飘悠悠地荡在半空。

 

“小安呀。”我探身拍拍她的手。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小安二十五岁。

 

小安一向不用我操心。她的大学离家近,大学毕业后,她很快在本地找到了工作。为了方便在公司附近租了房住。

 

我和小安时常通电话。

我亲爱的女儿啊。

我担心她,但我更信任她。

我相信她能够独当一面。

 

小安下了班回家,习惯性地给我拨了通电话。

通话到一半,电话那头传来些不寻常的声响,悉悉索索的。随后我听见“砰”的一声。小安的声音逐渐远去,和嘈杂的背景音融在一起。

 

我警觉地意识到,小安出事了。

 

我仔细听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音。虽然声响很嘈杂,但声音来源很单一,风刮过树叶的摩擦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吆喝声,鸟叫声蝉鸣声。除此之外,只剩下人喘气的声音。时不时的一声闷响大抵是有人身上挨了一脚。

 

我立刻判断,电话那端应该只有两个人在缠斗。其中一个是小安。

而另一个......

另一个通过间断的喘息声来判断,应该是个男人。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有东西爆发出尖锐的鸣声,震得我一阵发晕。我一时忘记了呼吸,电话凑到耳朵边,我浑身发冷。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喊:“林荫大道!报警!”接着就是人竭尽全力争夺某样事物时碰撞在一起而导致衣料产生的一阵摩擦声。随即电话挂断,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循环响。

 

小安没有叫救命,因为她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能够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拽过车钥匙便不要命地夺路狂奔。

我一步跨六个台阶,咚咚咚往楼梯下跳,一把老骨头都要给我颠散架了。我恨不得一秒赶到女儿旁边,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从楼道的窗户一跃而下了。

 

我掏出手机报警。迅速报了小安所在地。我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小安,小安。

 

人在慌乱时最忌讳胡思乱想。但我无法遏制我的大脑。

男人,黑夜,小安无声的挣扎与痛苦的喘息。我闭上眼都能猜到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可怕、黑暗的念头瞬间涌出来,无尽的恐惧将我吞噬殆尽。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发了疯一样往前开。

 

小安总是在公司加班。此时已经八点近九点了。路上行人车辆渐稀少。我横冲直撞,方向盘转得我眼晕。一连闯了三个红绿灯,我终于开到了林荫大道。

 

林荫大道是条老路,路况很不好。一路上坑坑洼洼,石子密布。我被颠簸得直犯恶心,整个下半身都被震得发麻。

 

我在林荫大道尽头看见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长一些的又高又壮,矮小一些的影子我再熟悉不过——是小安。

 

我猛地推门而出,车钥匙都没有拔。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带能发出这么高,这么尖利又这么响亮的喊声。

 

“小安——”我用力喊,榨干肺里所有的氧气,我眼前发黑,手脚冰冷,只有两条腿还在恪尽职守地履行奔跑的义务。把我这个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人拖到女儿旁边。

 

——最后一刻。

 

在我跑到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抹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闪而过。接着这点冰凉的光被矮小的人影迅速送进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双手握刀,好似尽全身力气砸下。

快,准,狠。

 

一如当年那个被剪碎的书包。健壮高大的身影像破布条一样烂在地上,被树木投下的沼泽一般的黑影吞吃殆尽,陷入无尽的黑色,与腐烂的罪恶融为一体。

 

“爸。”小安喊我。

 

我和女儿一样的气喘吁吁,一样的筋疲力尽。小安双手拔出那把送进男人胸膛的刀。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买来给她防身的那把。

但当时买的时候想的只是有备无患。我从没想到过这把刀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爸爸,放心吧。”小安还是双手握着那把刀。上面滴下来一串殷红的血珠。砸在地上被黑暗一染就融成一片黯淡黏稠的灰,“早在他把他那条东西掏出来以前,我就一刀给了他个痛快。”

 

我抬头看我的女儿。

她的眼神又冷又硬,锋利得像掠过寒光的刀刃。但在看到我的瞬间软化下来。

 

她哐当丢了刀,朝着我伸出右手来。

那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拢在一起,最后变成一个紧握的拳头。

 

“爸爸,你教我的。”

“当没有人能帮我时,拳头是最迅速,最有效的武器。”

 

我快步向女儿身边冲去,双腿发软,脚步虚浮。我盯着女儿那只紧攥的拳头,喉头哽咽般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回复。

 

尖利的警笛声撕开寂静。

 

我揽着女儿,共行至光明处。

 

 

《女儿》/萧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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