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了个骁

我是弧狗

《小姨》

小姨比我妈小三岁,可是看着却比我妈大三岁。

小姨看着比我妈圆了一圈,看着就应该是个有福的长相。

 

听我妈妈说小姨也不是从小就那么胖的,她说小姨小时候瘦得像竹竿子,每天的梦想就是能吃上很多肉,直到条件好起来了之后她才日益发福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我有点儿不信。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小姨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手臂上长了一大块黑痣,就像一大只蜈蚣趴在上面,她每次都逗我说里面是她养的蜈蚣,我不听话就会爬出来咬我。

 

我每次都怕得要命,见了那块痣就把眼睛给遮上。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也渐渐知道了“蜈蚣”只不过是捉弄小孩的把戏,我竟然怕了这么多年。

 

可是后来才发现。我和小姨之间也随着我的成长,越走越远了。

 

今年回家,我又见到了小姨。

 

小姨总漾着笑的圆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麻木取代,看着很陌生,记得去年见她都不是这副模样的。

 

她从箱子里翻出点大个的橘子放在桌上,说很甜,让我们快吃,然后她转身又进了厨房,去折腾里面嗡嗡乱响的洗衣机。

 

上一次进小姨家已经是一年前了,屋内的陈设并没有什么改动,只是又堆了更多的杂物,整个客厅看上去让人无从下脚,墙面贴得有金色的镜面装饰,照出这方寸之地,也照见小姨麻木的脸。

 

五岁以前,我一直很黏小姨。

 

每次我到外公家来玩时,最期待的就是能看见小姨。她总是带着我玩好玩的,去吃很多我妈妈不让我吃的东西。

 

后来她怀孕了,也不总是带我出去玩了。

她黑色的衣服被撑起一个圆圆的气球,小姨把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问我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嘿嘿地傻乐,说我想要个弟弟陪我玩。小姨笑着说好呀好呀,我真想让他早点出来陪你玩。

 

小姨多舛的命运,也许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那后来的很多年,我再没见过小姨笑得像那天一样高兴。

 

小姨的儿子坐在一边玩手机。

 

他的手戳在手机屏幕上,没有一下戳对过位置。

 

嘴边留下晶莹剔透的口水,他的眼睛已经因为常年受电子产品腐蚀而变得窄成了一条缝,终日不见阳光使得他的皮肤变成了病态的白色,整个人像一摊花白的肉堆在了沙发里,身体好像要从大红色的棉袄里挤出来。

 

手机里游戏主播讲解的声音吵闹地响在客厅里,吵得人心烦意乱。

 

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姨爹还会抱着他来外公家过年,后来他长到了七八岁,姨爹就需要借着小姨的力才能背起他了。

 

而再后来,我就再也没在外公家看到过他。

 

小姨的第一个孩子,在没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经被宣告了死刑。

 

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凳子相绑一生。

 

先天性脑瘫,让本该健康幸福的他,再也走不了路,上不了学,说不清楚话。

小姨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她还是选择生下了他。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伟大的还是自私的,我也总是在想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如果当初听了医生的建议不要这个孩子,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好一点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很久以前,小姨还会背着他到我家这边给他治病,还会夹着他的胳肢窝教他一步一步地走路,还会花很多很多钱的钱去给他做化疗。

 

可是在他八岁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姨带他来我家了。

 

可能是小姨已经再也抱不动他了,也可能是,小姨彻底放弃了。

 

我现在都记得他走路的样子,就像超市里买回来的廉价塑料玩具,两条腿僵硬得掰也掰不动,总是以一个诡异的姿态缠绕在一起。

 

后来小姨又生了个女儿,皮肤也很白,长得很可爱,还总是假装小大人去管她哥。

 

后来我偶然听见小姨在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哭着说她就想以后他们能有个照应,能让她帮着点他哥。

 

我没有发出声响,悄悄地把门带上了。

 

我直到现在都不敢,也不愿意想象,他们长大了都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妹妹会愿意倾其一生帮助残废的哥哥吗?

 

我想起了好几年前,妈妈对我说以后我赚了钱还是要帮助一下小姨他们,我点了点头。

 

这真的公平吗?

 

但也许老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管是对小姨,还是她的两个孩子。

 

文/萧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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