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了个骁

我是弧狗

《双生》

  我跪坐在地上,旁边掉着刚刚被他一巴掌扇飞出去的黑色眼镜。

  透明的镜片上滴着一滴水珠,正在重力作用下缓缓下滑,最终留下一道干涸的白色水痕,像我房间里那扇脏兮兮的窗户。

  我抬起头来看他,看着面前这个暴怒的男人和他高高举起还没落下去的手掌。

        那手掌遮住了光,也遮住了他阴沉的脸。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掌变成了吐着信子的毒蛇,毒蛇落在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传来皮开肉绽的剧痛。

        一种烧着火的烫从皮肤上蔓延开,最后变成了烧灼过后的麻木。

        我听见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是为你好。”

        我被光晃了眼,模糊中看见一座黑青的山立在我的面前。我盯着眼前的山,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对。你是为了我好。

        我应该痛哭零涕感恩戴德,把你举过神坛,我亲爱的父亲。

 

        我爸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他们散场的方式,绝对说不上和平。

        十几年的婚姻就像被扯散了的鸡毛掸子,在最后一次争吵中终于不堪重负,鸡毛砰地炸开,昏天黑地撒了一屋。

        他们可怜的爱情,在最初浓情蜜意的承诺和干柴烈火的热情尽数褪色以后,无可逆转地腐朽生蛆,最后只剩下了一地的鸡零狗碎。

        而最后的情谊也被日复一日的争吵耗尽,只能落得如今这个惨淡的下场,还丢下了我这个来源于他们失败爱情的产物。

   我爸在最后的战争里堪堪胜出,赢得了房子的所有权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当然,不成器只是他对我众多谩骂中最轻也最不起眼的评价。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对的。

  我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外星人,面对人类文明时只有不知所措。

  我永远做不到随便看一眼理科的题马上就有思路,而对于语文更是一窍不通。我永远不能从文章里冗长繁杂的信息中找到正确的那一条,永远会在答题卡上写出各种各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离谱到我的老师都啧啧称奇。

  “谢承,你到底认真读了吗?”语文老师的目光从答题卡上挪到我的脸上,带着探究以及几分惊奇。

  我不自在地别开眼,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新奇的动物。

  “为什么你能从作者对春天的描写里读到作者的悔恨?这和标答简直差了一万八千里啊。作者来到了春天的花园,回忆起和妹妹美好的过往,为什么会悲伤?”

  我嗫嚅着嘴唇想回答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而复始,燕过而归,昔人已逝,物是人非。就算文字描绘得再怎么欢乐,却也总是悲的啊。

  “你走吧。”语文老师扶了扶桌上的镜子,实在是不想和我多说。她自顾自地给自己的嘴唇抹上鲜亮的颜色,不再看我。

  我看见镜子里倒映出我惶恐的脸。

  我走出办公室,转身的一瞬便再也看不见自己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一股没由来的悲伤漫上我的心头,可能是因为懦弱的自己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辩解吧。

  最后我在走廊上飞跑起来,有水珠往后落,好像只要我跑得快一点,悲伤就赶不上我。


  我爸常常会失控,因为一点小事就对我大打出手。他的眼珠里缠满了红血丝,就像来审判我的恶魔,一刀一刀地收割我的生命。

  各种各样的谩骂劈头盖脸地砸在我的耳朵里,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似乎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他最大的仁慈。

  而更多的时候,他扮演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那种令人发麻的语调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能和你谈一谈吗?”

  “你不该谈恋爱,高考才是你最重要的目标。”

  他的话一句句落在我的身上,变成收紧的荆棘。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总是用这种令我毛骨悚然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别扭至极,每次都转过头假装没听到,却总是被他摁着头扭过来,被逼着说出一句又一句的:“是。”

  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他会马上撕破和善的外表,里面的恶鬼原形毕露。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状态下的他。

  直到有一天,学校老师说到了一个词:伪善。

我颠来倒去地读这两个字,将它们在我的唇齿间咀嚼一次又一次,最后变成一堆索然无味的渣滓。

  是的,伪善。我简直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那个我恨之入骨,想要逃离的父亲。

  但可惜的是,我恨懦弱的自己要更胜过恨他。

  我恨自己没有反抗的勇气,恨自己没有能保护自己的盔甲。我做梦都是天上飞来一个神仙,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挡住爸爸所有的攻击。


  我在我妈家和我爸家来回奔波。

  平时读书的日子,我住在我爸家。只有在周末,我才能去到我妈家。

  这是我日复一日中最期待的日子。只有在我妈家,我才能逃开我爸这个可怕的疯子,离开他阴晴不定,诡异莫测的脸。

  我只能在这里得到少有的温柔和温暖。

  就像一轮喷薄的红日,妈妈给我带来的光能短暂地点亮我漆黑的前路,给我留下一点成长的勇气。

  我勾着她的肩,一遍又一遍重复说让她带我走。我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耳朵上,她笑起来,不厌其烦地听我说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回答我。

  后来我把她放开,她终于能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腰。我看见晶莹的反射着光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渗进她弯起的嘴唇里。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要哭的话为什么又要勾着嘴角。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有种强烈的悲伤让我的鼻子变得酸涩,让我想和她一起流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眼睛里那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愧疚,来自一个母亲对孩子最真切,也最痛苦的愧疚。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正如同我痛恨自己的懦弱一般。

  她的痛苦汲取她心间的养料,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的树冠投下了沼泽一般的阴影,把其他所有的情绪都吞噬进去。

  她浓烈的愧疚,让我的眼睛里也下起了雨。

 

  前文我就说过了,我很蠢。

  但是靠着常人做不到的刻苦,我在初中暂且还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但是在这座比较小的县城,我都算不上凤毛麟角,更别提和市里面能接受更好教育资源的学生比。

  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考不上市里的一中的,最多去到还可以的附中。

  但是我爸偏不这么认为。

  当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爸看着我低了一中录取分数线十几分的中考成绩,气红了眼。

  许久没用过的铁衣架不知道从哪被他翻了出来,我躲闪着,尖叫着,在家里面四处乱跑。

  爸爸在满家的鸡飞狗跳中,大声怒吼:“我是为你好!只有挨打了才会长记性!”

  我像在水里的鱼四处逃窜,但劈开空气的衣架还是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很想大声告诉他,我真的真的尽力了,我没能达到你的期望,这都不能怪我啊。

  但是我说不出口。

  无尽的懦弱吞噬掉了我的力量,榨干了灵魂也只能挤出一点逃跑的勇气。

  我浑浑噩噩地想,要是我是一条狗就好了,至少还能咬他一口,总比当他的女儿好。

  大不了之后被他拎着颈子摔死在地上,再被丢进一个散发恶臭的垃圾桶,总比周而复始的毒打强。

 

  等到要报名学校的时候,他带着我来到市里,去探望那些过年过节常见的亲戚们。

  他把我丢在小叔家里,每天天不亮就拿着我的准考证跑到各个学校去问,希望能捡漏让我读上更好一点的高中。

  我咬着嘴唇看他一次次在清晨关上大门,又一次次在傍晚推开大门。

  我的心里冒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怀疑他到底爱不爱我。

  如果他爱我,那他为什么总是那么暴戾?如果他不爱我,那为什么还要每天跑来跑去为我找更好的学校,为什么还要四处塞钱让我进更好的班?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十五岁的我弄不明白,而至今我也依旧懵懂。

 

  但抛开这些我弄不懂的事情不说,在小叔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

  记得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总是到小叔婶婶家过暑假。

  在这里,我可以逃脱爸爸的魔掌,尽情释放小孩贪玩的天性。叔叔婶婶都对我很好,我不会挨打,还可以和小表妹玩耍。表妹比我小六岁,正是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跑的年纪。

  我总是编出一些拙劣的鬼故事来吓她,在她将信将疑的眼神里扮出鬼脸,吐出舌头。

  小表妹总是被我吓得大哭起来,但不管我吓她多少回,她总是会在我下一次开口说鬼故事的时候又凑过来,像一块黏黏的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但自从我上初中以后,除了逢年过节我还会被爸爸偶尔带回来看过,我几乎再没来过。

  小表妹长高了许多,也过了那个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了。

  以前和她躺在一起睡觉,我困得不行,但她总会窝在被子里让我讲故事。

  我睁开眼睛看她,看见她水汪汪的眼睛在窗户外透进的月光下显得波光粼粼,就像两片小小的湖。

  我说我们玩个游戏吧,我们来玩一二三木头人,比比谁能定得更久。

  她每次都会中招,在我们沉默的空隙里沉沉睡去。达到目的之后,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也总是会闭上眼睛,沉进一夜好梦。

  但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当我再次说出同样的话之后,小表妹突兀地开了口,她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快点睡觉才和我玩这个的啊?我都和你以前一样大了,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我用手臂枕着头,嘿嘿地乐出了声,却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不好意思。

  我笑着说,彤彤都知道啦?

  我知道,表妹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没有谁能再回到曾经了。

 

  高二那年,我认识了一个男生。

  他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干干净净的类型,毫不夸张地说,他令我怦然心动。

  当他转过身来,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我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呼吸。

  “你好,我叫季淮宁。淮水的淮,安宁的宁。”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高二分科,我爸逼着我选了我不擅长的理科。“理科录取分数线比文科低,而且以后专业多,也好找工作,听我的。”爸爸一锤定音,抢过我的报名表在“理科”上打了勾,末了,还对着我补了一句:“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

  我气得要发疯。

  

  我在喉咙里重复这句话,直到这句话的字音都变得含糊起来,变成毫无意义的咕噜声。我像条狗,从喉咙深处压出充满敌意的低吼,却只能在见到主人的那一刻压下所有的不满。

  “嗯。”我回答爸爸。他看着我,很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我后来很庆幸,幸好我选的是理科,不然我就遇不到季淮宁了。

 

  季淮宁教我画画,圈住我的手指在纸上描摹出太阳的形状。他弹吉他给我听,我用手轻轻抚过他的指尖,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他带着我穿梭于校园的人群中,拉着我跑过一棵又一棵的梧桐树。树木的枝桠遮天蔽日,笼出了明亮的夏天。

  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漏下来,被我们轻轻地踏过,踩成斑驳的碎影。

  我们的影子铺在地上,紧紧地追赶着我们的脚步,我的马尾被高高扬起,扫出了细碎的微风,我们的身影朦胧着纠缠不清,带着年少的爱恋,盛放在青春里。

  我们分着戴一副耳机,耳机线缠绕在一起。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随着这纠葛不清的线生出无限青涩的情思,它们有些酸涩地泛在我的心口。

  我看人总是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季淮宁的眼睛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眼睛。像一汪轻浅的水,离得近了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们总在晚自习休息的间隙心照不宣地离开座位,来到走廊上趴着看天空。

  南方半开放式的走廊带来了星星的浪漫。月亮周围环绕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云层被月亮的银光染成半透明的质地,飘渺地托起一片静谧。

  

  但生活就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班主任的一个电话换来了我爸歇斯底里的吼叫。他咬牙切齿地在电话那头说,让他们马上断掉。

  一生中我遭受过他数不胜数的毒打。这次尤为可怖。

  我的手僵硬地抱在头顶,然后被我用力扯下来,捂到了耳朵上。

  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我说不出一句话。所有反抗都被我自己的懦弱扼死在了摇篮里。

  不知道多久以后,爸爸终于筋疲力尽,把自己砸进了沙发里。他的嘴里振振有词,像念咒。

        “我是为你好。”

  不过是穷凶恶极的人急于为自己的暴行开脱,这句话就是他信仰已久的护身符,只要他这么说了,当他在殴打他唯一的女儿时,才不会感到愧疚,而是能感到一种理所应当的快感。

  我是你爸爸,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害你的,我是为你好。

  打你是,骂你是,我都是为了你啊。

  剩下的一年半,我没有再和季淮宁说过一句话,而是把整个人都扑在了书本上。

  我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学习。老师无数次发消息让我爸爸劝劝我,说我每天都学到凌晨两三点,身体受不住。

  我捂住耳朵,全部装作没听见。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只要高考完就好了。

        我要飞出这座大山,离开我所恐惧的父亲。

 

  现在即便是周末,我也很少回妈妈家了。

  早在初二的时候,妈妈就改嫁了。我当了她婚礼的小伴娘,看着她微笑着依偎在那个我所陌生的男人的怀里。

  妈妈说那个男人姓刘。刘叔叔笑起来总是很和蔼,他给我带来很多薯片,还有很多小说。这些全是妈妈告诉他的。妈妈知道我爱吃薯片,爱看小说。

  接过这些礼物,我本来应该很高兴,高兴刘叔叔很喜欢我,也很想把我当女儿。

  但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妈妈脸上的笑容这么刺眼。好像他们本来才是一家人,我只是个外来的入侵者。

  妈妈告诉亲人,我这个外人喜欢什么,然后他们再笑吟吟地站在一起,挽着手听我道谢。

  所以在那以后,我便很少回妈妈家了。

  我曾经以为妈妈是喷薄的红日,但直到现在才发现,妈妈不是温暖的红日,而是冬天的冷太阳。看着耀眼又明亮,但是一点都不暖和。

  没有了妈妈的太阳,我无论何时都如坠冰窟。

  但是没关系,我只要更努力就好了。我要离开这里,而这一切本来就只能靠我自己。

  

  我爸惊异于我拼上性命的努力,也不再对我恶语相向。

  甚至于在我熬夜到很深的时候,他会蹑手蹑脚地进来在我的桌上放一瓶牛奶。

  我的桌子很小,所有书都堆在上面,显得很拥挤。

  但是当爸爸退出去以后,我看见这瓶被光烘成暖黄色的牛奶,忽然觉得它很孤独。

  孤独地立在这里,就和我永远形单影只的,让我无比想要逃离的父亲一样。


  但很遗憾,我没能创造什么奇迹,让我爸像炫耀奖杯一样带着我踏破同事和亲戚的门槛。

  普通的高考分数,和211都只能擦肩而过。

  刘叔叔和爸爸罕见地聚了头,原因居然是因为我这个别扭的,他们共同的女儿。他们要一起给我找一个最适合我的大学。

  因为填完志愿后要把信息交给母校,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市里的小叔家。小叔家离我的学校比较近,为了方便,我和爸爸就暂时在这里住了下了。


  距离上一次见小表妹,又过去了三年。其实这三年里我有无数的机会能够回到小叔家,但是我一次都没来。

  实在是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我恨我爸爸,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和爸爸有关系的所有人。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所以当我再次见到小表妹时,一种莫名其妙地愧疚和心虚迅速地蔓延开来。

  小表妹又长高不少。在看见我后,她拘谨而又小心地喊了一句:“承承姐姐?”

  我应着点了点头。

  小表妹好像终于放松下来,开始尝试着和我搭话。因为早读书一年,她今年就要升初二了。小叔家相对富裕,花了很高的学费把她送进了市里有名的私立初中。

  表妹叽叽喳喳地对我说着初中的趣事,她过于旺盛的精力和表达欲都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小麻雀。

  她的眼睛很亮,这样的神情,我曾在妈妈结婚时她的眼睛里看到过,也曾在季淮宁的眼睛里看到过。

  我想我应该高兴地回应她,可不知为何,我如鲠在喉。她好像意识到了我并没有她那么高兴,说着说着也就住了嘴。

  明明我和她毫无相似之处,但我就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一个如果能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的自己。

  瞬间,我的眼睛蓄满了很多水,马上就要漫出来。

  小表妹站在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我的泪水。 

  我哭着哭着,当看清她的那一刻,破涕为笑。


  一年后,我从南京飞回了这里。

  我成长了更多,也学会了保持沉默。

  对于我的爸爸,我依旧是恨的。但是我也学会了释然和勇敢。

  现在我正在和爸爸家这边的亲戚,前往墓地祭奠去世的爷爷奶奶。

  在回城的路上,爸爸开了口。

  在我考上大学离家远行之后,他就没有人可以管了。成为孩子的统治者所给他带来的快感,至今都让他念念不忘。

  直到现在见到了小表妹,他终于可以用长辈的身份,再一次发挥自己的权威:“彤彤,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表妹支支吾吾了几声,随即又沉默下去。

  小叔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在车外嗡嗡作响,渲染出一片喧嚣。

  我在这一片喧嚣声中,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开了口:“爸爸,这样问不好。”

  这句我从童年时期就想说的话,终于在这种情况下,以这样一种方式说了出来。甚至于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爸爸更是吃惊地从副驾驶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小表妹也惊奇地抬起头看向了我。

  我在手机上飞快地打起了字,然后举起给她看。

  “我以前也很讨厌别人问我的成绩,但是没关系,不喜欢,姐姐就帮你说出来。”

  小表妹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绽放了一个绚烂的微笑。

  我摁着删除键,把这一行字都删掉了。

  

  我抬头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小路上扬起的灰尘,还有路边暗绿色的与黄色尘土混在一起的植物。

  暗绿色的植物时不时从肆虐的黄土里抬起头来,露出一点点代表生机的绿。

  压在我心里十多年的痛苦和压力,终于变成了一缕轻烟,飘出车窗与植物和黄土纠葛在一起。

  要是可以,也许我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抱膝啜泣的小女孩,然后擦干她的眼泪,告诉她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虽然带着一身的伤,但是你坚强地长大啦。


  文/萧骁

 

(“双生”指的是我和表妹。就像文中所说,表妹是另一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我”。文章原名《并蒂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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